〖毕深〗黑色契约 6

#八号当铺,一座巨坑#


-

民国二十七年,秋。

霜叶一夜之间铺满了上海的街巷弄堂,陈深从一间教会孤儿院里走出来,站在路边枯黄的老桐树下头。

他看着街上来去匆匆的脚步。
这几个月来,租界区的行人车辆已经渐渐多了,国破山河在,战火再惨烈,民族再屈辱,寻常百姓总还是要活着。
尽量像个人一样的活着。

陈深叹了口气,一筹莫展。

没有消息,意料之中。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两个亲人,消失在这座混沌的城市中,如石牛入海,无迹可寻。

“我们已经重建了在沪秘密电台,近期就可以与组织取得联系,通过交通员将你送回家里。但是,家里更希望,你能留下来。”
“情报特务?”
“地下工作,这对我们很重要。你受过这方面的训练,人才难得。”陈深想着那人走前留下的话:“年底我就要调离上海了,作为单向联络的上下线,可以保证你的绝对安全。被启动之前,希望你保持静默。”

陈深倚在树下,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。

低头点烟的时候,一辆轿车从他面前开了过去,压着路面的一地枯红,碎的七零八落。街上行人纷纷避让,车头的日本小旗子迎风舞的欢畅,白底红圆,为国贼开道。

几乎闪瞎了陈深的狗眼。

车帘被风撩开半扇,露出后座上一张熟悉的面孔,陈深抬起头来,隔着呼出的烟雾,心里狠狠一刺。

一一毕忠良。

他坐在车里,边上那个一身黄狗皮的是个日本军官,陈深看着他的时候,他也正好侧过头,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他。

车子压着落叶,绝尘而去。

陈深站在原地,面无表情的抽完这根烟,手抄在裤袋中,转身晃悠着离开。

-

“陈深,陈深~”电影公司门口,李小男拎着手包,像只欢雀一样蹦蹦跳跳跑过来:“晚上去看话剧吧?”
“不去。”
“那去听戏?越剧?申曲,不然去舞厅也行啊。”
“不去,不去。”陈深的心思全然不在应付女孩子身上,任她挽着自己的胳膊,一连串的不去:“要不,我带你去看电影?”
“……不去!”李小男瞪了他一眼。
“怎么了?”
“那些女明星,哪一个比我好看?!”李小男踢着路边的小石子,一点也不心疼脚上崭新的高跟鞋:“你说…我怎么就红不了呢。”

“……太自恋了吧李小男。”

-

“李小男,”陈深道:“剃头铺子,我开不成了,这个小铺子的老板娘,你恐怕也做不成了。”

“嗯?为什么,你要离开上海了么。”

“不,”他看着昏沉薄暮的天色,沉声道:“我打算留在上海了。”

霜降过后,仿佛一转眼,天就冷了下来,地上的落叶还没有北风吹尽,冬天就到了,光秃秃的枝丫割碎一方湛蓝苍穹,陈深心不在焉的给李小男剥着糖炒栗子,看着窗外萧索的街道。

“…我打算投靠日本人。”陈深眉峰微动,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,语气却不甚自在。

“……”

李小男鼓着腮帮子,两颗糖炒栗子还在嘴里,她说不出话,一时也不知说什么,就这么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,一眨不眨的看着陈深。

陈深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,他在李小男那双一贯不谙世事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瞬沉黯,沉重内敛的令他诧异,似暗流,一闪而没。


他没有再说话,剥完手中那颗栗子,将热腾腾的澄黄果肉放在李小男面前的咖啡盘上,拿起外套,起身离开。

那道鬼影说的对,他就是孤星寡宿,命中犯煞,他就是注定孑然一身,注定要走入黑暗里。

那天夜里的气温低得出奇,阴冷的寒风像柄无形的钻刀,钻人骨缝。毕忠良深夜一点多从日本驻军办事处回来,车子停在楼下,看见公馆门外立着一道身影。

太眼熟了,毕忠良按住司机反手取枪的腕子。
一如当年浙江初见,卓卓玉树,岩岩孤松。

但是又陌生的很。

瘦了太多,清癯,疲惫,像个……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。

毕忠良下了车,快步走过去。

陈深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,此时抬眼看着他,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,眼圈是红的,鼻头耳朵都冻得通红。

“怎么站在外头,冻了多久?”
“你家门房不认识我…”陈深有气无力的笑了笑,气息凝成一团白雾:“你还没把嫂子接来啊?”

司机去开门,毕忠良摘下黑色羊皮手套,将温热的掌心覆在陈深冰一样的耳朵上。

“还没有,进去说……”

-

“你总算来找我了。”

开了灯,暖融融的灯光照了一室,毕忠良将外套随手一递,司机如往常一样上来接,却慢了一步,陈深站在他身侧,再自然不过的将衣服接过去,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。

毕忠良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,等他转身跟进来,又一瞬转开目光,若无其事道:“我知道你一直在上海。”

“那天在街上,你果然是看见我了。”

“嗯?什么时候。”

“两个月前,你别装傻。”

毕忠良扬眉,不置可否的笑了笑,在沙发上坐下,将托盘上的酒具扯到近前:“你嫂子在洋人的教堂里住,事情还没定,我不敢贸然把她接进来,军统的人渗入租界,三天两头搞暗杀,官舍也不安全,我这颗人头是悬着的。”

“快好了,李默群月初不是去拜会土肥原贤二了么?要成立特务机关,策反一批军统中统人员…?”

“你消息还挺灵通。”

“报纸上都登了,‘全力打击反日分子,扼杀嚣张气焰’。”陈深嗤笑,坐下来看着毕忠良取杯斟酒,皱起眉头:“…你现在,酒喝得很凶?”

刚刚进门的时候,他就闻到毕忠良身上有很重的酒气,以为他是去赴饭局,没想到回了家,他竟然还要喝。

滚烫的黄酒斟进小白瓷缸子里,毕忠良端起一杯,令一杯推给陈深,陈深端起来暖手。

“很凶,世态炎凉啊,也就这杯女儿红,总是热乎的。”毕忠良叹了一声,将眉头皱成山川,脸上带着微醺后的酡红,可是人明明是清醒着的:“你嫂子不在,连个能说真话的人都没有。现在好了,你来帮我,至少我身边能有个让我放心的人一一卖国也得有个臂膀不是?”

“想开了好,在南京你救了我一命,哥哥风光了,一定带上你。”毕忠良道。

还是醉了,陈深想,看来他是不想清醒,宁愿这么一直醉下去。

“老毕。”

“酒的事就别劝我了。待会我让刘妈给你收拾出客房,你就先住我这儿,过两天,带你去见李默群。”

“……”

陈深叹气,点了点头。

“陪我喝一杯。”

“我就不喝了,不是要我做你的臂膀么?你可以醉,我还是保持清醒的好。”

“小赤佬……”

陈深放下杯子,靠在椅背上。



-


离家出走一年多,瘦了太多,于是回去后被老毕拿小黄鱼喂成了一只胖猫x

我不是说着玩,随时会坑OTZ

评论 ( 4 )
热度 ( 29 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周冰锷 | Powered by LOFTER